因为缺失一颗上牙,他莫名被错认为杀人凶手……一次次荒谬的法医牙科鉴定,让所有人一路走到黑,而这,最终误了他的终身……

1984年11月3日,威斯康星州密尔沃基市,

凌晨六点四十五,一名男子慌乱的走进警局,他说自己在自家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

案发

受害者名叫Ione Cychosz,63岁,女性。

警方发现她时,她全身赤裸,只着一双袜子和一只鞋子,她的蓝色套头衫和胸罩被掀到了脑后,双双浸满了鲜血。

受害者

经过初步鉴定,她是被击打致死,生前遭到了强奸和刀捅。

据邻居所说,Ione是一位友善的女士,没有任何仇人,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玩Bingo游戏,在她被害的那晚,她刚刚离开Bingo游戏现场,被朋友们送到了家附近,

他们缓缓目送她往家走,没想到,这竟然是永别。

 

很快,案件就陷入了僵局。

首先,这是1984年,没有DNA检测,也没有监控摄像头,

其次,没有任何目击证人,警方在凶器上没有提取到指纹,也找不到任何人有谋杀Ione的动机。

就在警方一筹莫展之时,他们在Ione的尸体上发现了一个他们认为的“决定性证据”——咬痕。

凶手在强奸她时,咬了她,她的身上有八个咬痕。

牙印

咬痕立刻就被送到了一位法医牙科专家处进行鉴定,

专家名叫Dr. L.Thomas Johnson, 是一位牙科专家也是马奎特大学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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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鉴定,他告诉了警方一条线索——你们所找的凶手,少了一颗上牙。

警方如获至宝,拿着这条线索就开始挨家挨户的进行地毯式搜索,

三天后,他们敲开了Robert Lee Stinson的房门。

 

Robert Lee Stinson时年20岁,唯一的犯罪记录是小时候在超市偷过一次东西被罚款,

很巧,他的家就在案发现场院子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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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inson告诉前来问询的警察,在案发当天晚上,他参加了一个派对一直呆到了十一点半,回来之后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对于案件他一无所知。

警方听着他说话,但是视线却被其他的东西所吸引——

Stinson少了一颗靠右侧的门牙。

 

看到这,这些警察啥也顾不上了,他们感觉有如神助,“妈耶!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啊!”

于是,他们暗自互相使着眼色……

表面上他们是一群非常nice的警察,还努力说着笑话,问询氛围其乐融融,把Stinson逗的哈哈大笑,

实际上,他们只是在确定Stinson是不是真的少了一颗门牙。

 

很快,一场针对Stinson的秘密听证会召开……

出席的人有,Daniel Blinka地方检察官助理,Stinson,警方还有牙科专家John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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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时,Stinson还对自己所面临的情况一无所知。

据助理地检Blinka回忆,当时的Stinson看起来温暖而热心,他完全配合警察和检察官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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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有的认知,我在犯罪部门和地检工作的经验都告诉我,不可能是这个男的干的。”Blinka说,

他以为,这场听证会是用来排除Stinson的嫌疑的,没想到事情完全相反……

 

在听证会上,牙科专家Johnston仅仅用了20秒时间打量Stinson的牙口,

然后他说,Stinson的牙齿完全符合他和警方绘画师的一起制作的“草稿”,

这个草稿是他们根据受害者身体上的“咬痕”绘制而出的,很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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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当时的听证会上,Johnson和警方都忘带了这个草稿……

但是Johnson拍着胸脯保证,“没关系的,那个草稿就跟我看的这口牙一样一样,和我画的画完全一致,这牙长得独一无二。” 他根本不会认错。

面对专家这样的“呈词”,Stinson的嫌疑更大了,在警方眼中他基本上就是杀人犯了,

而地检也认为,此时有足够的理由申请给Stinson做完整的牙科检查。

 

只是,如果当时在场的人拥有一份“草稿”,进行仔细比对就会发现,其实并不一样。

草稿显示的是,凶手缺少了一颗“”右侧的侧切牙”,而Stinson缺少的是“右门牙”。

两颗牙的位置根本不一样!

(草稿红圈位置的牙才是Stinson缺失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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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时的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点,或者说,下意识的听信了专家的意见……

或者根本就是想赶快破案,草草了事。

 

会有这样的结果其实跟当时的大环境有关,“咬痕分析”是法医学里比较有力的犯罪证据寻找手段,

它在1970年才开始运用于法医学,遵循的是“模式匹配”法则。

同样属于“模式匹配”的还有指纹,足印,轮胎印,笔迹和弹道指纹等,就相当于,警方发现了一个痕迹A,于是寻找一个痕迹B,企图通过B=A来锁定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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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个模式匹配其实很有局限性的,它缺少足够的理论基础,非常单薄,只能用作辅助手段,

拿轮胎印打比方,世界上同样的轮胎那么多,并不能确认是哪辆车,

虽然我们常看的电视剧CSI里,指纹对比,子弹对比什么的,机器扫一下就出来了,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其实并没有这么夸张,很容易出现误差和不合理的错误,因此还需要进行大量的分析才能确认。

 

同样的,在牙印的鉴定上,也很容易出现误差。

一般来说,准确有效的牙科鉴定手段是将牙与专业的牙科记录做比对,比如在飞机失事后识别究竟是谁。

但是凭借咬痕来辨别牙究竟是谁的,其实困难重重,因为咬的过程是动态的……111

多年之后,有不少研究者发表论文,讨论了尸体上咬痕的“扭曲”,

同一副牙在不同的皮肤上,不同大小的用力,不同的用力方向,咬出来的牙印的大小和形状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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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还是那句话,在1984年,当时的人们并没有这样清楚的认识。

特别是,“咬痕分析”有过不少次成功的先例,因此一直延用作为重要的鉴定手段。

 

实际上,它并没有做过足够的测试,根本没有足够的科学数据支撑……

按理说,应该有人先弄出多个咬痕,然后反向推测出牙齿的样子进行比对,从而计算一下这样反推的准确率,但是没人做过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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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证会一个月之后,牙科专家Johnson拿着Stinson的牙齿模型和照片出席了法庭。

他并没有提及最初的“草稿”,而是把Stinson牙齿的照片和咬痕照片反复的叠在一起进行对比,发现可以重合,又用根据Stinson的牙口制作出的相同的模型进行现场试验,发现可以制作出差不多的咬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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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得出结论,Stinson的牙齿可以制造出和受害者身上的咬痕一样的咬痕。

言下之意,他认为,受害者身上的咬痕就是Stinson的牙齿咬的,Stinson就是凶手。

当时的地检助理Blinka比较小心谨慎,他保持了一定的理智,

他不确定这个“咬痕分析”是否足够科学,因此他要求问询“其他人的意见”。

 

Johnson推荐了一个名叫Raymond Rawson的人,也是当时法医牙科鉴定学的行业领导者。

也许,再听一个专家的意见,会比较全面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警探们立刻带着牙齿报告飞往拉斯维加斯求鉴定。

没想到的是,这个Rawson也非常不靠谱……

据警探们事后回忆,“他只大概看了看X光片和模型,然后就给了Johnson的研究结果一个口头上的肯定”,然后,非常草率的,Rawson就下了定论,

他说,这个牙齿符合咬痕,是凶手没错了……

 

五天之后,Robert Lee Stinson在家中被逮捕。

从毫无证据,到有了两个法医学专家的“铁证”,八个咬痕就这样把Stinson送上了谋杀案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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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inson的律师要求排除咬痕证据,但法官拒绝了这个要求,因为她认为,“这是公认的科学领域”。

当时的法庭要求证据“相关且有帮助”,并没有要求证据要“切实可靠”,更何况有不少成功的先例,

所以法官不愿意排除这个证据,也是可以理解的。

 

很快就开庭了……

在法庭的两边,一边是两位行业内位高权重的专家,

Johnson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分析,各种展示给大家看,还拿了一个1:1的牙齿模型,他甚至用自己的身份进行背书,表示“绝无犯错的余地”。

他直言不讳:“受害者身上的咬痕应该就是Stinson咬的。” 

Rawson也在一旁连连表示,“毫无疑问,完全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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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边,是一脸懵逼的Stinson和无助的律师,

律师也请了一个牙科鉴定专家,但是这个专家不仅没有出庭,还在报告中表示,他也觉着,这个咬痕就是Stinson咬的,根本无法推翻。除此之外,由于Johnson早早的提出结论,所以其他牙科专家的研究都被“污染”,竟无一人提出异议。

同时Stinson本人也非常不争气,他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口供,

他说,自己当天不是离开了派对就立刻回家睡觉了,而是又和朋友出门买东西溜达了一下,而当他回到家的时候,他听到街巷里好像有脚步声……

 

既不能推翻对方专家的言论,也没有自己的专家证明咬痕和牙齿不契合,

既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还说谎……

凉凉。

尽管并没有谋杀的直接证据,但是在经过长达三天审判之后,法院进行判决,

Stinson犯了一级谋杀罪,无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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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

如果当初Johnson仔细看一下自己当初的“草图”,及时停下自己“根据咬痕倒推牙齿”的匹配方法,

如果当初法官和陪审团能够对“咬痕分析”的错误率有比较基础的了解,

如果Stinson的律师能够大胆质疑“咬痕鉴定”的准确性……

如果所有人都不怀抱着“好像这样没错之前也没出过事很顺理成章就这样做吧”的想法,

那么Stinson还可以突破重围获得一线生机……

但是,没有……

于是他进了监狱,一呆就是二十多年。

 

在监狱里,Stinson依旧拒绝认罪,所以他一直无法被假释。

在2003年,Stinson在监狱的第18年,他写信给了威斯康星州的“无罪项目组”求助。

“无罪项目组”选择了受理进行调查,尘封的证据又一次被打开,

这一次,无罪项目组把“咬痕证据”发给了四个不同的法医牙科鉴定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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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让人出乎意料,这四个人都认为,当年Johnson和Rawson的做法和结论不对。

“里面有一系列的错误操作导致了不正确的结论。” 他们说。

他们认为,Johnson当初那个“把Stinson牙齿的照片和咬痕照片反复的叠在一起进行对比”的操作,掩盖了牙齿实际上和咬痕并不完全契合的事实。

同时他们认为,“牙齿模型”并不准确,同样的咬痕,也可以由不同样子的牙齿模型都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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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们认为,“咬痕”应该被排除在证据之外……

 

值得庆幸的是,在2003年,DNA检测已经派上了用场。

和“咬痕分析”不一样,DNA具有大量的科学理论支撑,并且也有足够的测试数据证明它的准确。

还记得受害者那个浸满血液的蓝色套头衫和Bra吗?研究人员对它们进行了提取测试。

最后发现,上面的男性DNA和Stinson的DNA并不相符,Stinson是无罪的…

 

2009年1月30日,关了足足24年的Stinson被无罪释放。

走进监狱的时候,他只是个小伙子,走出监狱的时候,他几乎年过半百……

他人生最好的年华,全都在监狱里度过。

站在阳光下,他拥抱了自己的姐姐,两人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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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终于得到了伸张,但是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

这个前助理递减口中”温暖热心”的小伙子,因为一场荒谬的“”咬痕鉴定”,误了终身…

“我终于出来了,现在开始我要享受我的人生。” Stinson激动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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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案件引发了很多法律界人士的深思。

“我感到非常抱歉,我想我们从中学到的一课是,无论你认为自己有多小心谨慎,认为自己面对案子有多客观,实际上你还是会犯错。” 前地检助理Blinka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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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很不安。这是我主持的唯一一次错误的定罪。我很感激,我们没有死刑。”法官Geske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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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案件也震动了法医学术界,许多人重新投入了法医理论的研究,

在2010年,联邦政府以“推动法医牙科鉴定学的研究”名义给予 Stinson 71万美元,

有科学团队利用猪进行了咬痕实验,发现反推的模型准确性只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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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法医鉴定和案件调查的关系也重新被评估。

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能被定罪,这个简单的道理,实施起来却是这么得困难…

 

2010年,警方根据受害者蓝色套头衫上的DNA查到了案件的真凶。

他叫Moss Price Jr. ,多次强奸,攻击他人,但是他并不在Ione案件警方最初的调查范围内。

在被警方逮捕后,他立刻交代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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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那天他喝醉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受害者身上了。

他说,因为不看新闻,所以并不知道Stinson替自己受罪的事情,如果他知道,早就投案自首了。

 

警方:“你知道,他从1985年起就一直呆在监狱了吗?你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吗?”

Moses:“我感到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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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bert Lee Stin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