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西部赫拉特省的Sanjoor村庄，13岁的“男孩”Mangal Karimy看上去和同龄男孩没什么两样。“他”戴着黑色的绒线帽，套着棕色夹克衫，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尽管外表看上去非常男性化，但实际上，“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子。
（Mangal Karimy）
2岁以前，Mangal还不叫这个名字。
当时的她叫做Madina，一听就知道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但母亲一连生了七个女儿，一家人都愁得抬不起头来。
阿富汗是一个典型的父权社会，在大多数阿富汗人的观念里，没有儿子的家庭是不完整的，会受到别人的羞辱和嘲笑。
又因为阿富汗信奉伊斯兰教，社会风气受宗教影响比较深，女性出门必须有男性陪伴，否则很容易惹来麻烦——自2001年塔利班政权被推翻以来，女性的地位有所改善。但在一些受塔利班控制或较为偏远的地方，对女性的禁锢依旧根深蒂固。
所以，在阿富汗，生儿子是一种荣耀。
因为儿子可以出门干农活、找工作赚钱。
以后娶老婆、生孩子，扩大的也是原生家庭的规模。
相反，生女儿成了一种耻辱。
因为女儿只能在家做饭、打扫清洁，不能赚钱养家。
她们独自出门还得男性陪伴，完全是家庭的“负担”。
因此，在阿富汗，很多没有儿子的家庭都会从女儿们当中挑选一人，让她剪掉头发，穿上男装，扮成男孩子的模样。
达利语中称这种习俗为bacha posh.
（Mangal Karimy和家人）
之所以这样做，一是迷信，认为女儿打扮成男孩的模样，就可以扭转家庭不断生女儿的命运，让母亲怀上男胎。
其次，日常生活中，女扮男装的女孩子们比起普通女孩，也多了不少自由。
就拿Mangal来说，姐妹们只能够在家做饭、打扫，穿上男装的她却可以到沙漠里，给干活的父亲送水和食物。
她可以跟着父亲去田野里捡柴火，去农场喂牛，去地里给庄稼浇水。
还可以跟男孩子们一起踢足球。
她甚至还可以去打零工，每个月能够赚到6000阿富汗尼（人民币约513元）补贴家用。
父亲也格外喜欢Mangal，
“我的女儿们我都很喜欢，但在她们当中，我最喜欢的还是Mangal。家里有客人时，她可以负责招待客人，还可以帮我去邻居家跑腿送东西。如果不是这样，她和其他女儿其实没什么不同。”
大家可能会觉得纳闷，周围邻居都知道他们家生了七个女儿，突然冒出来一个儿子，大家不会觉得奇怪吗？
事实上，大家对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还非常理解他们需要一个儿子支撑门户、维护脸面的需求。
所以，大家对Mangal是女儿身这件事心知肚明。
但她既然在bacha posh的习俗下扮成了男孩，大家也默认她可以像男孩那样做事。
（Mangal Karimy）
可是，男女终究有别。
随着年龄慢慢增长，女孩子的第二性征也逐渐出现。
到了青春期，她们就不能继续女扮男装了。
这个时候，她们会重新穿上女装，然后在家庭的安排下，嫁人生子。
假如母亲成功生下男孩，女孩子们也可以提前结束扮男孩的生活。
很多没有儿子的家庭都会选择bacha posh，但他们的目的却各不相同。
Mangal的爸妈让女儿扮成男孩，是想招个男孩，同时也方便家庭生活。
有的家庭则是觉得生女儿丢脸，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家有个女儿。
所以从小婴儿时期开始，便会把她们打扮成男孩。
还有的家庭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家长把女儿视为掌上明珠。
可现实逼人，阿富汗男性和女性享有的权利天差地别。
为了让女儿能够最大程度地享受自由，他们只能无奈地让女儿剪掉头发，穿上男装。
（Mangal Karimy和家人居住的地方）
那么，那些在bacha posh习俗下，假扮成男孩的女孩子们，对这件事又是什么看法呢？
13岁的Mangal尚还懵懂，她只觉得男性身份给了自己很多便利。
比起做女孩，她更喜欢当个男孩子。
可在过来人Shazia看来，bacha posh带给她的却是一生都难以磨灭的伤害……
1990年，9岁的Shazia和爸爸妈妈还有兄弟姐妹们住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
当时的阿富汗弥漫着战火硝烟，为了避免被征兵役，爸爸想办法把两个儿子送去了俄罗斯。
家里只剩下父母，以及5个女儿。
没过多久，父亲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一条腿，家中的顶梁柱瞬间倒下。
为了有男丁支撑家庭，爸妈商量后决定，让在姐妹中排行第三的Shazia女扮男装。
之所以选择她，是因为她年龄刚刚好。
既不算太小，可以帮妈妈在外面处理事情；
也不算太大，否则扮不了多久就到了青春期。
Shazia还是那个Shazia，但因为穿上男装，她面临的情况在一夜之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原本，她和姐妹们一样，只能在家做饭、打扫卫生以及喂鸡。
但扮成男孩之后，她可以陪着母亲去市场上买东西，甚至可以单独去商店。
她还可以放风筝、踢足球、骑自行车，而姐妹们只能藏在家里。
（Mangal Karimy和家人）
但与此同时，她也经历着与年龄极为不称的痛苦。
“姐妹们还有我的堂姐妹们都会嘲笑我，笑我的短头发和男装。”
男孩子的世界她无法真正融入，女孩子的世界也在慢慢向她关上大门……
Shazia当时内心的焦灼，可想而知。
此外，因为父亲残疾出门不便，妈妈和姐妹们又不能抛头露面，家里很多重任都落到了Shazia身上。
“冬天，我冒着寒风排长队领面包，被冻得浑身发抖，姐妹们却可以在家里烤火取暖，当时真的好羡慕她们……”
这样的生活过了4年，Shazia的姐姐看着妹妹男孩不像男孩，女孩不像女孩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她狠狠地揍了我一顿，把我的男装全部丢掉，让我好好做个女孩子……”
在姐姐的干预之下，父母也改变了主意。
13岁的Shazia终于重新穿回女装。
但是，长达4年的“男儿生涯”和如今的女性身份，让她产生了自我认知上的摇摆。
自己到底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为此，Shazia痛苦了很久……
（媒体关于bacha posh的报道）
Shazia的情况并不是个例。
据当地民间团体Women For Afghan Women的负责人Najia Nasim介绍，她们的女性救助中心每年都会接到至少2个因bacha posh而陷入自我认知危机的女性案例。
这些女孩年龄大多在14-18岁之间，都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此外，因为她们扮成男孩，跟男性接触相对较多，部分女孩还有被逼着跳舞、喝酒，甚至被迫参与性行为的经历。
一般来说，这些女孩都会被送进康复中心。
进行心理治疗之后，再让她们重新融入家庭……
（Women For Afghan Women举行活动的照片）
幸运的话，bacha posh只是她们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今后她们还可以继续以女孩的身份，拥抱这个世界；
可若是不幸，她们的一生，都将因为bacha posh而堕入无尽的痛苦当中……
Ref：
https://edition.cnn.com/2019/06/18/world/bacha-posh-afghanistan-as-equals-intl/index.html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acha_po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