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守护着这一个个地球最后存活的物种个体,眼睁睁看着他们灭绝…

 

 
之前我们写过很多关于孤独的文章,引发了不少讨论,什么样的处境才是最孤独的?
比如1969年人类首次登陆月球,除了登月的两名宇航员,还有一名宇航员Michael Collins被留在指令舱中,环绕在绕月轨道待命,整整48分钟,Collins和地球彻底没有任何联系,Collins形容这是“人类诞生以来任何人都未曾经历过的最孤独的48分钟”…..
 
再比如一头发声频率是52赫兹名叫Alice的鲸,因为它的频率高于任何已知的鲸类,导致了它的声音永远不会被同类收听到,它就这样孤独地在大海里漂泊一生….
 
然而,以上两种孤独,和下面要讲述的比起来恐怕不值一提,无论是52赫兹的鲸还是Collins,他们都只是被迫远离了同类,离群索居。
而有一只名叫“孤独乔治”的蜗牛,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极致的孤独者。
因为,它是自己所在的物种——夏威夷金顶树蜗牛的最后一个存活个体,已经孤独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整整14年…..
 
“孤独乔治”
 
 
它从不知晓自己的同类,更不知道它肩负自己整个物种的命运,2019年新年伊始,这只极致孤独的蜗牛走完了它的一生,宣告了一个物种的灭绝….
 
“孤独乔治”这样的一个物种里的最后一个个体,在英语里称为Endling,由于汉语里目前没有确切的翻译,暂且翻译为“孤种”。
 
夏威夷的生物学家David Sischo是“孤独乔治”这类“孤种”的守护人,Sischo的正式头衔是“防止物种灭绝实验室”领导者,他的日常工作,便是照顾夏威夷即将灭绝的物种的最后岁月,记录下它们的点点滴滴,送这个物种最后一程,并亲眼见证它们彻底尘封在历史中。
 
他是“孤种”守护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极致孤独的见证者。
他坦言,这是世界上最难受的工作之一…..
 
 
早在上世纪80年代,夏威夷州政府就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夏威夷引以为傲的本地动物——夏威夷蜗牛正面临灭顶之灾。
夏威夷蜗牛比普通蜗牛要小,色彩远比其他蜗牛丰富,也更漂亮,它们如同斑斓的调色板,有深棕色,红棕色,白色,偶尔也呈现斑点。
 
 
夏威夷蜗牛是远古软体动物迁移到夏威夷进化而成,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上百万年,并由此演化出了750多个品种……
 
然而,近几十年来,随着老鼠和变色龙这些肉食性掠食者被引进到夏威夷,岛上许多物种的生存都受到了极大的威胁,首当其的就是这个脆弱生态里的幼小生物——夏威夷蜗牛。
除了老鼠和变色龙,夏威夷蜗牛的天敌还包括蜗牛同类里的凶残霸主——玫瑰狼蜗,这种入侵物种不仅贪吃,速度也很快(相对蜗牛来说),玫瑰狼蜗能通过本地蜗牛的黏液追踪到它们,将它们从壳中猛拽出来,然后连壳带肉一起吃掉…..
 
玫瑰狼蜗
 
 
在入侵动物和凶悍同类的双重夹击下,夏威夷本地蜗牛没有多少应对经验,加上繁殖速度又慢,没过多少年,许多夏威夷蜗牛都到了濒临灭绝的边缘。
为了保护夏威夷特有的本地蜗牛,夏威夷大学从80年代起就启动了一系列拯救措施,之后,夏威夷州政府又接过了这个项目,用尽了一切办法灭鼠,杀变色龙,剿玫瑰狼蜗……等等措施,却只能缓解夏威夷蜗牛灭绝的速度,仍挽救不了它们注定灭绝的命运….
 
2012年,David Sischo和5名同事一起,参加了拯救本地蜗牛的项目,
然而,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最终成为这些夏威夷蜗牛的“孤种守护者”……
 
 
几年下来,夏威夷蜗牛的栖息地从夏威夷的几座大岛屿缩减到了大山深处这块小小的保护区里,保护区都被严格隔离开,交通不便,直升机是最适合的抵达方式,在保护区里的几个小小的房子和拖车里,生活着许多夏威夷本地蜗牛的“孤种”。
 
 
 
这里,是濒临灭绝的夏威夷蜗牛孤种最后的避难所,也是它们最后的归宿….
 
谈到这个不起眼的保护区,Sischo有说不出来的伤感:
“这里的很多个体在野外已经完全没有了….”
这个实验室里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里,生活着最著名的“孤种”,夏威夷金顶树蜗牛的最后一只个体——“孤独乔治”(Lonesome George)。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孤独乔治”所在的物种夏威夷金顶树蜗牛是最早作为本地最小物种介绍给全世界的,也是夏威夷本地美丽物种的骄傲,如今,却只剩下了“孤独乔治”一只,孤零零地躲在实验室的盒子里,受到层层保护,形单影只地生活了10多年…..
 
 
Sischo失落地发现,虽然他们被称为“防止物种灭绝”团队,但他们更像是无能为力的“抢救孤种”团队,平日里做得最多的工作,就是去野外寻找那些幸存于世的某种蜗牛的个体,将它们带回实验室养老….
 
2014年的时候,Sischo的一名同事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实验室里,原来,他发现了其中一个蜗牛物种的最后7只个体,竟然全都生活在同一棵树上….
当时因为保护区还在装修,大家没有地方存放这最后7只蜗牛个体,四下观察了一下,觉得那棵树还算安全,兴许它们还能就此繁衍壮大,于是打算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万万没想到,两年以后,团队的人再去看时,那7只仅存的蜗牛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Sischo疯了一样翻查整棵树:
“我把每片叶子都翻过来看了,一只也没有了….我真的后悔死了,恐怕后半辈子都会活在这种悔恨之中….因为我的疏忽大意,一个物种就这样彻底灭绝了…..”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Sischo和同事们后来的工作都无比小心谨慎,他们像守护家人一样,小心翼翼地守护这些蜗牛“孤种”。
 
 
 
在Sischo实验室那些小小的隔间和盒子里,生活着许许多多夏威夷蜗牛的“孤种”,Sischo随口介绍了一通,便涌出了无限的伤感:
“这边6个笼子里是夏威夷陆地蜗牛在这世上的全部活体,那边有35个树蜗牛物种仅存的个体,在野外它们都彻底没有同类了…..”
 
今年1月刚过新年,最著名的孤种“孤独乔治”,在人类的严密保护下生活了14年之后最终离世,宣告了夏威夷金顶树蜗牛的彻底灭绝。
那一天早上7点,一位同事走进实验室里,却看到了“孤独乔治”僵硬不动的身体,她立刻发信息给Sischo,Sischo收到消息,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我们照顾了’乔治’很多年,它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只蜗牛,更是我们熟悉的朋友,它是它们那个蜗牛物种里最后一只个体,一个’孤种’,而我,是它们物种永远消失的见证人…..”
 
在“孤独乔治”离世之后,Sischo更加拼命地守护着其他“孤种”,蜗牛对温度和湿度都很敏感,他们每天起早贪黑照顾这些最后的蜗牛,小心调整温度湿度….
Sischo的神经也绷到万分紧张,蜗牛“孤种”们生活的环境,温度湿度稍微有异常,都会收到监测系统自动发送的电子邮件,哪怕是半夜,他也会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赶到实验室,即时修正错误!
 
 
长期的作息不规律让Sischo落下了胃病,他常常莫名地胃痛不止….
然而,35岁的他毫无怨言,在他看来,这份工作依旧是有意义的:
“未来10年,还有100种夏威夷蜗牛会灭绝,当某个物种要灭绝,作为最后守护它们的人,我总得做点什么….哪怕是让它们有尊严地离开…..”
 
 
除了Sischo,世界上还有许多像他一样,守护动物“孤种”的人,巴拿马的两栖动物基地负责人Mark Mandica也是其中之一,他是最后一只巴拿马树蛙的守护者……
 
 
巴拿马树蛙的命运可谓唏嘘,2005年,人们刚刚在保护区发现它们时,震惊地意识到它们仅剩下几只了,当时准备把它们送去美国亚特兰大博物所研究,却在放到集装箱运输的过程中,由于没人知道怎么养,不幸一只接着一只死掉了。
到了2012年,Mandica接手的时候,只剩下一只红棕色的雄性巴拿马树蛙还活着,这只两岁大的树蛙被Mandica称为Toughie。
 
 
他用尽全力照顾这只巴拿马树蛙“孤种”,尽可能让它舒适地走完最后一程: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它们是喜欢藏起来的动物,如果那天我去喂食,不能立刻找到Toughie,我就该捂好心口,准备痛哭了….”
 
事实一如Mandica所料,2014年的一天,一向沉默的Toughie突然发出了一声叫唤,仿佛是在和Mandica,也是和地球告别
Mandica心中一惊,等他找到Toughie的尸体时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声叫唤,是巴拿马树蛙在这个星球上留下的最后一声呐喊,
Toughie死了,巴拿马树蛙就此彻底灭绝…..
 
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像Sischo和Mandica一样的人,
他们作为人类代表,守护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孤种”,打算送这些曾在蓝星留下过足迹的动物们最后一程…..
比起顽强活过最后时光的“孤种”们,
每天都在见证物种灭绝,见证着极致孤独的“孤种守护者”们更加悲伤和难过,
正如Sischo无限感慨的总结:
“看着身边发生的一切,我不知道何时才能睡得安心…..”
 
 
 
Ref:
https://www.theatlantic.com/magazine/archive/2019/07/extinction-endling-care/590617/
http://www.honolulumagazine.com/Honolulu-Magazine/July-2017/A-Snail-Tale/
https://www.theguardian.com/environment/2019/jan/08/george-the-snail-tree-snail-hawaiian-islands-biodivers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