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务,是菲律宾的第二大城市,号称菲律宾最古老之城,都市化程度极高。
(宿务)
然而城市的霓虹再繁华闪亮,依旧有些阴暗的角落始终照不到。
于宿务而言,这个角落藏在公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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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务有一座公墓叫华人公墓,顾名思义,埋葬着许多菲律宾华侨。
后来大部分死者都迁走了,留下陵墓没拆。逐渐荒草丛生,偶有山羊漫步。
(华人公墓里的山羊)
能葬在华人公墓的,生前都有一定地位,所以死后的住所也颇为气派。
换句话说,他们的陵墓能抗住风吹雨打,很坚固。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都买不起这里的房。
活人穷到一定地步,就这么住进了死人的家。
如今的华人公墓已经建起数十间临时房屋,内有小吃摊、小商店,甚至还有一个托儿所,俨然成了个贫民窟。
下图中微笑的女人是梅尔·拉巴卡(Merle Rabacal),她丈夫进了监狱。
她独自拉扯着两个孩子,已经在华人公墓住了很久。
(梅尔·拉巴卡)
拉巴卡的“家”,是由墓地门口的两间陵墓改成的,几片铁皮绑起来就算大门,破破烂烂四个字不足以形容。
她“家”旁边尚立着座完好无损的陵,外墙上刻着双龙戏珠,屹立不知多少年了。
双龙边上几步,拉巴卡守着自家的“浴缸”,不知从哪捡回来的冷柜而已,给孩子玩耍正好。
早上,拉巴卡带着女儿在浴缸里洗澡玩耍,儿子跟几个小伙伴去了墓地里的“篮球场”打球。
(公墓里的“篮球场”)
篮球在镜头里直反光,花纹早就磨没了。
生活困顿至此,拉巴卡仍然觉得“这一切只是暂时的”。
——确实是暂时的,因为有人觉得他们的生活还能更惨。
据当地媒体6月报道,菲律宾政府打算将公墓改成公园,里面的200名贫民尽数面临驱逐。
(当地媒体的报道)
拉巴卡的工作很艰巨,是帮着清理陵墓,运走公墓里仅剩的一些遗骨。
但等到公园动工,她这份工作也保不住了。
可能是需要一些信念的支撑,她一年多以前皈依了基督教。她说:
“没有人再葬在这里了。我听说有人计划拆除这个地方,但我相信上帝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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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华人公墓深处走,又能见到好些“房屋”,毫无疑问都是陵墓改建而成。
墓地里没有基础设施可言,土路上点缀着黑漆漆的水洼,水上飘着垃圾,恶臭从中泛起,闻一口想把三天前的午饭吐出来。
在这样的街道上,Neriluz开了个小吃摊,卖些春卷、烤肠、肉丸蔬菜面之类的小吃,一份10比索,靠街坊邻居照顾生意。
(小摊上的食品)
生意不稳定,有时一天能赚200比索(约25.7人民币),够一家人开销;
有时一天不怎么开张,全家饿肚子,只吃得上一顿饭。
Neriluz说:“在这里生活很难,有时有饭吃,有时没饭吃。东西卖不出去,就生存不下去。”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并非全都是灰暗的,有时Neriluz要出门办事,邻居Genelyn和Merlia就会主动帮忙看摊。
生活不易,但有这些邻居的善意,很多人依然面带微笑。
“在这里住,最好的一点就是氛围了。我们有友谊在,深厚的友谊。”
(Neriluz、Genelyn和Merlia合照)
和Neriluz情况类似的,还有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妹,罗塞琳(Roselyn Aquino)和罗丝玛丽(Rosemarie Aquino)。
姐妹俩将陵墓改成了小卖店,吃住都在这。
(姐妹俩与小店)
罗塞琳有三个女儿,她每天早上五天就要起床,帮孩子们准备上学,她说,“她的生意足够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闲暇时,罗塞琳会拿起手机刷Tik-Tok,偶尔自己拍一些对着流行歌跳舞的视频。
这就是她为数不多的消遣,也是她逃离现实世界的工具。
“在Tik-Tok上跳舞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我的孩子们看到我跳舞也很自豪,她们会模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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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墓里有座大陵,内部宽敞无比,显然是名门望族所造。
没人去抢这风水宝地,相反,这里开了家托儿所,所有居民都能受益。
(托儿所内部)
天花板上挂满了水果的照片。墙上挂着认字的图表和学习用品。
记者去的时候,几个孩子在玩捉迷藏,笑得很开心,脚跺地上咚咚直响。
如果忽略中间的墓,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托儿所的“管理者”是安帕罗(Annabelle Amparo)。
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安帕罗并不领工资,纯是自愿帮忙。
托儿所其实是由一名德国男子和一名当地牧师联合创办的,算是做慈善。
(安帕罗)
公墓里大约有70名孩子在托儿所上学,但老师却只有一个,
德国人远在天边,牧师平时也有自己的工作,帮不上什么忙。
安帕罗自己的孙子在这里上学,她可怜老师住得远,便帮着打理下卫生,维持下秩序。没想到这一帮就是十多年。
如今,安帕罗就住在托儿所里,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照顾孩子。
她说,孩子们的饭食、衣物、文具……一切都有专人负责。
他们穷到这个份上,还是给了孩子们最好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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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华人公墓仅几分钟路程,就是宿务最大的公共墓地之一,卡雷塔公墓。
(卡雷塔公墓)
卡雷塔公墓没有太多家属把坟迁走,所以比华人公墓热闹很多。
不变的是,活人依旧靠死人活着。
老夫妇Virginia和Nelson就住在公墓外面的一个小窝棚里,
窝棚四周的“墙壁”实为墓碑,上面扯上两方防雨布,就算能遮风挡雨的家了。
(老夫妇的窝棚)
这些墓碑也起到招牌的作用,每块墓碑均由Nelson手工刻制,每块收3500比索。
至于Virginia,她在公墓外摆摊,卖些蜡烛金纸。老夫妇的收入合起来勉强糊口而已。
(摆摊的Virginia)
有时下起暴雨,他们就会跑进公墓内部避雨,因为公墓比他们的窝棚结实得多。
但在外面,他们也只能依靠这个窝棚了。
最近Virginia听说,卡雷塔公墓也有拆迁改建成大楼的计划。虽然宿务政府还没有正式宣布,但她很担心。
“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也没有工作,只能在墓地卖蜡烛为生……”
其实Virginia本是有的,她原来有一间小商店,可惜2021年12月台风“雷伊”肆虐菲律宾,将商店毁掉了……
此后老夫妇并没得到什么援助,不得不建起窝棚,做起了白事生意。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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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来那天拍到一流浪狗,它一溜烟跑上荒败的墓,闭目嚎叫,说不出的瘆人。
(嚎叫的流浪狗)
可周遭居民没一个在乎的。
因为他们早就没心思考虑阴不阴森恐怖恐怖这些问题了。
2021年,菲律宾的贫困人口占比高达18.1%。
(数据来自于菲律宾统计局官网)
需知菲律宾的贫困线定得相当之低,五口之家月收入在12030比索(约合人民币1547元)以上,便不算贫困了。
这个数字,在菲律宾本地也很低很低了。
因为菲律宾的年薪中位数其实有578500比索,假设五口之家有三个不赚钱的孩子,
月平均收入也应该有96416比索,是贫困线的八倍。
(菲律宾年薪中位数)
到这个地步,什么阴森恐怖,都没有穷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