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脸书群里，有一段很短的视频。
一只小熊蹲在堆满纸片和烟头的地上，承受人类略带粗暴的抚摸。人类的手抓到它的眼睛，小熊像是保护自己一般，举起小爪子捂眼，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小熊看上去很不舒服，但这并不是动物园的饲养视频。
它拍自一个缅甸动物贩子的家里，这头小熊是拿来卖的。
“只要180万缅元，你就能把它带回家。” 动物贩子在群里说，“这只小熊只有两个月大。”
180万缅元约为人民币6186元，确实很便宜。从小熊胸口的月牙形图案上看，它无疑被是列为“易危动物”的月熊，这就更便宜了。
月熊也叫亚洲黑熊，它分布在中国、日本、东南亚等地的森林里，因为其胆汁被认为有医用效果，很多人把它们关在狭小的笼子里，终身插管取汁。
因为过度捕猎和栖息地丧失，这种动物在过去几年数量迅速减少。
疫情到来后，缅甸的月熊交易黑市出现停滞，但很快急速上涨，因为交易转到线上去了。
被贩卖的野生动物不光有月熊，还有大犀鸟、懒猴、老虎、穿山甲、豹子、大象、长臂猿、豹猫、叶猴、亚洲巨龟等。
在无数个写着缅文的脸书专页里，能看到这些动物的照片，背景是普通的公寓和后院。
东南亚是全球野生动物黑市交易的中心和中转站，而缅甸又是东南亚的中心和中转站。
上周，世界自然基金会发布报告，称缅甸的野生动物交易在网上加速泛滥。
仅在脸书上，缅甸进行的野生动物的交易比上一年增长了74％，该国的动物贩子数量增长69％。
“我们监测到有173个物种被贩卖，被卖的野生动物数量为11046只。其中有6个物种被IUCN红色名录列为‘极度濒危’，包括马来穿山甲、中国穿山甲和靴脚陆龟。”
“87％被卖的动物来自野外，鸟类占据总数的76％，哺乳动物占据22％。但哺乳动物及其身体部位的交易上涨十分迅猛，较2020年增长241％。”
爆炸式增长的原因，除了疫情隔离外，还有缅甸2021年2月的战争。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缅甸动荡，经济萎缩，社会不安定。军方没有精力处理其他问题，给灰黑地带的人们带去活动空间。
去年，缅甸的毒贩走私了金三角有史以来最多的毒品，同时，野生动物贩子也在利用这一弱点，疯狂交易。
在脸书上购买珍贵的野生动物，这听上去很不靠谱，像是骗人的陷阱。
实际操作上，买一只老虎不比买一只猫麻烦。
有记者在公开的脸书专页上看到有人叫卖老虎，老虎贩子告诉他，他会把老虎送到缅甸最大的城市仰光，两人见面交易，只需要29000美元（约人民币18.4万）就能得到这头大猫。
“只要你觉得价格合适，你就能得到它。” 老虎贩子在语音中说，背景里有一只鹦鹉在尖叫，“我们在仰光见面时用现金付款。如果你确定要，我们有老虎后，我会打电话给你。”
记者和老虎贩子只聊了6条信息，不到24小时就谈妥了交易。
用同样的方法，记者在脸书专页和脸书聊天工具Messenger里找到其他贩子，买下一只月熊（1000美元）、两只豹猫幼崽（每只280美元）、一头狼（67美元）和一只懒猴（45美元）。
熊贩子和狼贩子说，顾客可以去苗瓦迪取货，那是一个紧邻泰国边境的缅甸小城，也是缅泰两国的动物交易中心。
豹贩子提供更商业化的服务，他们说可以把豹子寄到海外，只要买家愿意付运费。
动物贩子们不关心顾客把动物们买过去干什么，是当宠物还是宰杀制药。只要能赚到钱就可以了，而之后的一切，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大部分待售的动物都生活在勉强能活的环境里。多只动物挤一个笼子太常见了，有时不同的动物甚至被放在一起。
营养不良、长寄生虫、血钙过低、皮肤生癣，这些也非常常见，动物们被转手时都病怏怏的。
运输环境也很糟糕，动物们要么被关在塑料篮里，要么放在钻了很多洞的纸箱里。它们像普通货物一样被堆放，一路颠簸着到交易地。
世界自然基金会说，每年全球野生动物交易的利润高达150亿英镑（约人民币1243亿），但安全保障全无。
对懒猴、月熊和穿山甲这样脆弱的动物来说，继续发展下去，可能会到灭绝的地步。
野生动物交易对人类的伤害也很大。在缅甸贩子的脸书专页里，可以看到他们把果子狸和穿山甲宣传为“美味的野味”。
因为动物们是挤在一起被贩卖的，寄居在一个动物体内的病原体很容易跳到另一个身上，这个过程可能产生新的棘手疾病。
之后，这种疾病再传染给人类，新的浩劫会重新上演。
“脸书上缅甸的野生动物非法交易在惊人的速度增长，这不光对生物多样性构成威胁，也危害了全球社区的生物安全。” 世界自然基金会写道。
“因为亚洲是近期多起人畜共患疾病的温床，眼下缅甸野生动物在线交易的上升令人极为担忧。”
2018年，因为太多动物保护组织交易，脸书宣布禁止此类交易。但过去三年，脸书并没有采取行动严控交易，支持交易的专页和群的数量反而增加了。
人们经常能在脸书上刷到卖熊卖豹的广告，就算举报后封号，卖家能很快开下一个账号。
打击线上犯罪的组织AOCC说，他们发现29％的动物交易页面是脸书推荐出来的，它的算法实际在宣传这门生意。
2020年，AOCC指责脸书无所作为，脸书很快推出一个弹窗，当用户在输入“买月熊”之类的文字时，脸书会告诉你“脸书禁止虐待动物和出售濒危动物”。
但含有“买月熊”字眼的人和群仍然能搜索到，更不用提用其他文字输入，连弹窗都没有。
讽刺的是，在明网上动物交易通行无阻，在暗网上却被人人喊打。
暗网应该是互联网上最黑暗的地方，犯罪就是它的基调。
但大部分暗网交易平台都禁止交易野生动物，管理者和用户们也谴责那些想买动物的人。
研究非法野生动物交易的互联网研究员乔斯·赖特（Joss Wright）说，如果有用户表达自己想买野生动物，其他人会喷他“你有病”，或者“你该进监狱”。
“暗网用户觉得自己没有危害别人，而野生动物交易是有受害者的，他们无法接受这个。当然，这也和暗网是一种小众的、非常西方的事物有关，你需要较高的教育水平和技能才能进去。”
在世界自然基金会的报告发出来后，脸书重申他们反贩卖动物的态度，说他们正在努力解决。
但脸书没有提出任何解决办法，连非法专页也是别人指出后才删掉的，属于踢一脚走一步。
哎，可除了等他们自揪自查，又有什么办法呢？
除了动物们的安全没有保障，只希望未来，不会因为这泛滥的违法野生动物交易，出现新的传染病啊……
